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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关于奥林匹克运动中《掷铁饼者》技术动作的认识
2023-06-01 11:58:01
M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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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史烟云

掷铁饼者。《掷铁饼者》表现的铁饼运动员整个身体重心落在右腿之上,左腿脚尖点地,微微向前拖曳,右手持铁饼,回摆到最高点,即将向前抛出铁饼。

掷铁饼者

这是一个充满张力的瞬间,也是一个极具表现力的瞬间。

这个动作瞬间为艺术家们津津乐道,艺术史学者们对其赞叹不已,却在奥林匹克运动史上引发了持续的争论。争议的焦点在于:

(1)这样的姿势是不是真实的铁饼投掷技术动作?

(2)米隆雕塑描述的这一瞬间究竟是准备抛掷的预备动作,还是运动员抛掷铁饼行进间的动作?

(3)“掷铁饼者”整体上呈现出巨大张力和力量感,与平静的面部表情、身体肌肉的放松状态之间形成巨大反差,以致于体育学者们不得不去思考古希腊时期掷铁饼的技术动作究竟是如何完成的,是只利用手臂的抛掷,还是像今天一样通过旋转身体带动铁饼旋转来完成?

艺术真实与运动真实

美国古典学学者大卫·扬的《奥运的历史:从古代奥运到现代奥运的复兴》一书认为:“没有一项比赛运动像掷铁饼这样与古代运动一模一样,它是希腊人独特想法下衍生出的运动”,“就像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掷铁饼运动一样,古代掷铁饼也是企图将沉重的扁平圆盘转动,让它犹如飞盘一般飞行于空中”。

但涉及抛掷铁饼的具体技术动作就产生了分歧。在该书“附录二:关于铁饼与跳远的专门笔记”中,大卫·扬就这一争论进行了简要概述,并阐明自己的观点。

以贾第纳、史瓦德林、兰登、菲洛史特拉托斯等为代表的学者认为,铁饼的抛掷主要靠臂力,无须身体完全旋转。

大卫·扬驳斥了这一观点,他对兰登所引述的三段抛掷铁饼的文字材料,围绕引起争议的动词从语义学角度进行了辨析和批驳,认为是“某人‘旋转/回旋’‘一圈’并同时将某物‘转动’‘几回’”,其援引的材料和词义考辨使得这一结论很有说服力。

但是,大卫·扬同时还提到了兰登所引述的生物力学的研究材料,兰登认为,“尽管米隆的雕像将运动员抛掷铁饼的预备动作雕塑得栩栩如生,但终究他所表现的还是运动员抛掷行进间的动作”。

大卫·扬并未正面回应兰登的这个观点,只是在首尾含糊不清地提及,古代艺术家处理这类问题时虽然在某些主题上会有所偏差,但还不至于没有能力处理。

想要真正解释这个问题,需回到真实运动过程中寻找米隆捕捉的瞬间。

从“掷铁饼者”的摆臂看,他采取的是背向旋转掷铁饼技术,在这个过程中,存在2个运动形式的转换,即2个速度的转换过程:

“人体携铁饼的旋转速度转换成最后用力挥饼阶段,沿人体制动侧的垂直轴,逆时针方向的转动速度和沿制动脚的水平轴向前的转动速度;人体转动的合成速度通过挥臂,又转换成铁饼飞行的线速度。”

这位“掷铁饼者”右臂摆到肩部略偏上的位置,其可能刚刚完成第二个速度转换阶段,与雕塑所要表现的铁饼即将飞出的瞬间张力吻合,但双脚的站位、身体的旋转与抛掷过程中的样态并不完全一致。

将掷铁饼整个运动过程按照三维生物力学进一步分解。尽管学者们对投掷铁饼具体的阶段性用力特点和效能看法不同,但对投掷铁饼的基本程序看法一致,即在每个投掷过程中都存在2个双腿支撑的阶段:

投掷圈后部的第一个双腿支撑阶段和最后用力阶段。在最后用力阶段,“动作多数是在双腿支撑下进行的,但经常是在单腿支撑或者腾空时结束的,因为铁饼在出手前要么一只脚要么两只脚已与地面脱离接触”。

通常认为,“投掷铁饼的重点应放在最后用力阶段左脚落地那一刻,获得一个好的身体姿势和最强有力地完成最后用力过程”。

雕塑中的“掷铁饼者”重心落在右腿之上,左腿脚尖点地,左手触摸着右膝,表现为铁饼即将飞出的瞬间,身体呈现出蓄积力量的完美状态。

按照德国学者杰苏斯·达佩纳的描述,在掷铁饼比赛之中“最强有力地扔出铁饼”和“运动完成之后身体呈现好的身姿状态”是这一技术动作最终完美实现的高潮点,有经验的裁判员从这个动作实现的完美程度上能够预知铁饼运行之后的结果。

可以试想:在比赛场上,最优秀的那位运动员投掷出铁饼,铁饼落地宣告胜利,观众的目光会很快从铁饼落地位置回到投掷者本身,并为他/她的力量和迸发力量的人体而欢呼喝彩。

《掷铁饼者》在形式上主要表现了第一个阶段用力的身体姿态特点,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其表现第二个阶段用力的可能性。

第二个阶段作为最后用力过程的高潮,其姿势与这项运动所要展现的身体力量之美有着重要关系,《掷铁饼者》截取的“瞬间原型”不可能与此隔断。

事实上,基于古希腊运动人体表现力量与美的“造型”原则,《掷铁饼者》所呈现的身体姿态是在提炼、糅合多个“瞬间原型”基础上,按照古希腊的美的理想来塑造和展现掷铁饼运动之美的“形式创造”。

对照体育学者们对掷铁饼动作细微分解的图像记录,可以清楚看到《掷铁饼者》雕塑对运动局部动作姿态的“集成组合”特征,即从掷铁饼动作分解图中根本找不到严格对应《掷铁饼者》身体姿态的动作瞬间。

从生物力学的角度看,这样的身体姿势绝非以“运动效能”为导向,精确地完成这样的动作本身就不轻松,更何况在保持如此优雅姿态的前提下扔出沉重的铁饼。

严格来说,艺术家所呈现的瞬间是通过速度转换,动作即将完成并已预示着胜利的那个理想瞬间。

对于运动人体的造型艺术表现而言,这一“顷刻”往往不是截取某一个定格的孤立瞬间,而是如雕塑家罗丹所说,应该“将运动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所形成的不同阶段的动态融合在一起进行集中呈现”,即在雕塑中展示一个连续而不可分割的运动过程;造型艺术应“呈现自然连续的运动,而非空间中僵化的人物”。

由此,《掷铁饼者》所展现的动作形态必定也是一种“艺术的凝练”,而非某个现实孤立瞬间的定格。

“希腊式投掷”与“自由式投掷”

掷铁饼这一源自古代的比赛项目一直被视为具有典型的“希腊风格”,而米隆的《掷铁饼者》一直被视作希腊人体雕塑古典美的理想典范,以及奥林匹克竞技运动精神的集中体现。这样的观念一直延续到致力于恢复古代奥林匹克精神的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

1896年首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雅典召开。在第一天的比赛中,美国运动员加勒特战胜2位希腊运动员,获得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掷铁饼项目的第一枚金牌。

美联社的报道在渲染了戏剧化场景后指出,美国运动员“在希腊人自己的项目中战胜了他们”。

然而,在希腊官方发布的报告中却是“虽败犹荣”的另一种叙事:“从一些外国选手投掷铁饼的笨拙方式可以看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习惯这种运动;但希腊投掷铁饼者的优雅动作和技巧受到了所有观众的钦佩,无论是陌生人还是雅典人。

维尔西斯先生(希腊选手)在他的姿态中特别表现出一种和谐和尊严,这不会使古代的铁饼投掷者感到羞耻。

他本人的外形也很美,就像古代的雕像一样。”这种对于“运动员人体运动姿态的形式美”的执着在某种程度上以“雕塑”的美为尺度,这一叙事将观众的目光从铁饼抛掷出的距离引向铁饼运动员本身的投掷姿态。

奥林匹克学者曼德尔深入研究了加勒特参加奥运会的情况。

加勒特原本打算参加最经典的铁饼项目,在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教授斯隆的建议下,他利用图书馆的资料研究了古代掷铁饼的技术动作,并且找人制作了一个精确的铁饼复制品,但很快发现铁饼很笨重,于是转向其他项目。

到达雅典体育场后,他发现铁饼质量比较轻,而且手感不错,临时决定参加掷铁饼比赛。

从现存考古出土的材料看,这点很容易理解,如一件双面均有图案、来自公元前5世纪西西里的青铜铁饼,

“质量为2.075 kg,比现代比赛用的2 kg铁饼稍重,而存世的古代铁饼重量从1.5至6.5 kg不等。其中一些并非实际使用,而作宗教供奉之用”。

正是由于缺乏准备,加勒特的技术动作显得简陋笨拙。曼德尔描述说,“这位美国运动员开发了一种个人技术,包括‘离心旋转’和‘低位释放铁饼’”。

这种“自由式”技术与现代掷铁饼动作几乎一致,后来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也越来越多地采用加勒特的旋转动作。而希腊人仍坚持这项运动的最佳方式是采用《掷铁饼者》的姿势,同时特别渴望在这个项目上获得成功。

因此,后来的奥运会引入了一个新项目,即“希腊式铁饼投掷”,并对技术规则做了如下说明:“投掷者站在基座上,双脚分开,两手握住铁饼。然后,用两只手抓住铁饼并举起,两只手都不放开铁饼,同时将身体的其他部分向同一方向伸展。

之后,将躯干转向右侧,并急剧弯曲,以便将现在已经离开铁饼的左手带到右膝上,而右手仍然握着铁饼,尽可能地往后退。此刻,右脚应向前,两腿弯曲;右脚力量完全放在脚底,而左脚只放在脚趾上。然后,投掷者通过整个身体的急剧伸展,将铁饼向前抛出。”

“希腊式铁饼投掷”的技术动作规范显然是依照《掷铁饼者》雕塑形态制定的。

新增的这一项目虽是为了提高希腊运动员的胜算机会,但是1904年、1908年奥运会希腊运动员依然没有在这个项目上获胜,“希腊式铁饼投掷”遭到持续不断的批评,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正式废弃“希腊式铁饼投掷”。

这段“历史插曲”进一步表明,《掷铁饼者》所呈现的身体姿态并非效能最大化的运动形式。既然如此,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其成为奥林匹克运动的视觉典范?

事实上,古典时代的评论者曾评价米隆的作品引入了更大胆的姿势和更完美的节奏,使部分从属、服务于整体,从而引发了一场革命。

古罗马的老普林尼认为,米隆“似乎是第一位开拓现实主义视野的雕刻家”,其作品比波留克列特斯“更加和谐协调,更加注重比例问题”,但在对内心感情的表现方面略逊一筹。要认识米隆在塑造运动人体方面对于传统的开拓,必须回到对其具体作品的分析。

本文关键词: 掷铁饼者
本文标签: 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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