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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装帧(除了卖得更贵,书的装帧还可以做什么?)
2023-06-06 08:28:01
M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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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周刊

书籍装帧。起初它们可能是一沓稿纸或者一个Word文档,在上海的阁楼、伦敦的咖啡馆或者里斯本的海滨走廊下被逐字逐句雕琢出来,历经作者投稿的忐忑、编辑的甄选,自此有了成为书的命运。

书籍装帧

它们可能是一段故事、某种知识或者一个人思想的搏斗,本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分,但在走向市场的路途中,一部分被制成了平装书,装着半成品的书芯,成为芸芸众书中的一员;有的则被更“尊贵”地对待,为了阻断水汽进入完整的书芯内部,书的切口被金箔覆盖并制成精美的滚金口,平滑如丝,光可鉴人。

数字媒体彻底颠覆了出版、音乐和电影等行业,但大多数出版商和作者仍然通过出售装订成册的纸张获取大部分收入,这其中涉及价格的重要因素仍然在书的装帧。

早在2008年,goodreaders就曾统计过,超过60%的人会因为封面设计而购买一本书。在今天,一本书的价格,有多少源于书的内容,又有多少源于装帧与设计,在电商网站上或许有答案。

《呼啸山庄》珍藏插图版。

以《呼啸山庄》为例,平装版的定价为38元;而珍藏插图版,可以享受皮制的封面、竹节装的书脊、80克的纯质纸和著名插画家的木刻作品,定价289元一本。在评论区,很多人都会赞赏这些设计和附加价值,并评论:“这本世界名著真的值得阅读!”“好书就是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

英伦书,买的就是装帧

每年英国布克奖在宣布入围短名单时,都会邀请“设计师装帧师协会”(Designer Bookbinders)推荐六位资深装帧师,为入围的书籍进行特制的装帧设计,这个传统已有多年。每位装帧师都会收到一套印刷后还没有缝缀的书页,自由发挥,不受限制,这些独一无二的作品都会在颁奖仪式上展出,并由设计者亲自为作家解释创意。

2018年布克奖入围作品美国作家鲍尔斯(Richard Powers)的《上层林冠》。图为莱斯特·卡彭为其设计装帧的封面。

从布克奖短名单确定到10月份的颁奖,一般只有4—5个星期的时间,装帧师需要熟读有些晦涩难懂的入围作品,而且一本书的手工装订至少需要25道工序,他们还需要想到合理而具有创意的装帧技艺。所以,对装帧师来说,压力极大。

2021年,凯特·霍兰德(Kate Holland)为达蒙·加尔古特(Damon Galgut)的获奖书《承诺》(The Promise)设计装帧时,从页面边缘的装饰到最后的刻字,都使用了几个世纪前延续下来的工具。她还用原始的牛骨去对折书页,用粗制麻线缝补书脊,以此凸显手工的拙稚。相比于企鹅图书版本的肖像封面,土地成为凯特·霍兰德版封面的主要元素。

她认为在《承诺》中,第三人称视角的叙述像电影镜头一样带领读者在人物间穿梭,在时间与时间的流逝中,没有一个人物比另一个更重要,唯有静默如谜的土地能承接这一切。

书籍装帧算是英国人祖上的手艺,15世纪之前,英国大多数书籍的封面装饰都很简单,重点在其功用——封面最重要的作用为保护书籍。伊斯兰装帧师发明的烫金压印传入欧洲后,奢华优雅的装帧就开始在不列颠岛上层出不穷。当时已经出现了对皮革更好的处理工艺,不同颜色的优质皮革为装饰效果带来更多选择,也成为欧洲书籍装帧的重要传统。

19世纪二三十年代,省工省力的出版印刷装帧方式、批量生产的布面书壳迅速占据市场,传统手工装帧的从业者们认为,这让书失去了美感和灵魂。最响亮的批评之声当数威廉·莫里斯,他发起了反机械化的美术与工艺运动,建立了著名的凯尔姆斯格特私家书坊(Kelmscott Press),手工造纸,手工排版,手工印刷,以抵抗机械复制时代的来临。

伦敦在战后也涌现了不少复兴书籍装帧的人,他们大多来自延续三四代人的著名装帧工坊。他们所追求的,不仅是将手工装帧的书籍作为独立的完美物品,也要反映或引领当代艺术设计的潮流。

作家董桥写过数篇小文讲述自己痴迷装帧这件事,他追求欧洲传统装帧手艺,“经典老封皮老手工,品相不离19世纪典丽的装潢传统”。至于插图,他也迷恋老画家的老工笔。毕加索1931年为巴尔扎克小说画的插图本,售价1.8万欧元,董桥却“瞄一眼都嫌烦”。他甚至还说:“书痴先是只买要读的书,继而搜买想读的书,再则立心读遍存书,最后捧回家的全是些装帧美丽的老书,就算读不懂书中的绝种文字也硬要买来玩赏。”这可能就是英国乃至欧洲传统书籍装帧买椟还珠的有趣之处。

“我重新设计了《日本国宪法》”

2020年10月16日,观众在参观第二届南京艺术书展 。/图·视觉中国

在平面设计极速发展的日本,当代的书籍设计是一种超脱于“手艺”的概念。它不仅指开本、装帧形式、封面、腰封、字体、版面、色彩、插图,以及纸张材料、印刷、装订及工艺等各个环节,还特别强调从书籍文稿到成书出版的整个设计过程,即从书籍形式的平面化到立体化,包含了设计者的艺术思维、构思创意和技术手法等多个方面。

简而言之,在日本,书籍设计是脱胎于装帧的一种表达。

2021年,日本平面设计师松本弦人重新设计的《日本国宪法》一书,获得了Tokyo TDC (Tokyo Type Directors Club,东京字体指导俱乐部)奖。

在发表获奖感言时,他说:“设计超越了经济的想象力。在COVID-19大流行期间,我获得了今年的奖项。人们以前所未有的视角重新审视了社会、生活和身体。这让他们强烈地意识到社会、生活、身体与国家息息相关的明显事实。”这本书的设计理念基于《日本国宪法》文本的设计与构图,以及《日本国宪法》影响下的战后日本艺术,在第二章《放弃战争》中,松本弦人在原子弹爆炸的图片中放入了一张爱因斯坦吐舌头的鬼脸。

日本平面设计师松本弦人设计的《日本国宪法》封面。

高田唯是当下日本平面设计的领军人物,以离经叛道的“丑设计”闻名,经常使用低像素的图片,以及看似错版乱印的文字。他曾在为代表日本设计最高荣誉的JAGDA设计2017年的年鉴时,使用了儿童式线条画出的太阳和月亮,引起业界哗然,有人说他“混乱的设计”玷污了JAGDA的殿堂。

后来,在一次银座的展览前言中,他写下自己设计的理念:“设计师必须是这样子的,学生必须是这样子的,新人必须是这样,男的和女的必须是这样,说这种话的人不要去在意他们,注重让自己理解的、开心的、心动的方向,这就是我想要传达的信息。”

“在日本,每年有超过4万的年轻人自杀。我的设计是想告诉年轻人,不必为了融不进去学校、公司和社会感到沮丧和抱歉。我是我,你是你就好。”这样的书籍设计姿态,与艺术家的创作行为非常接近。其实,艺术家也常常以书为载体而创作,由此诞生了许多独树一帜的书籍设计。

理查德·朗(Richard Long)设计的《河泥纸》(Papers of River Muds)封面。

理查德·朗(Richard Long),大地艺术的代表艺术家。在《河泥纸》(Papers of River Muds)这本书中,他使用的纸浆与世界各地河流的泥浆混合在一起,书的纸张是不同颜色的,内文是将每条河流的名字都印在书的相应页面上,包括尼罗河、哈德逊河、密西西比河、亚马孙河和黄河等十几条河流,从而创造出名副其实的河流之书。

在1966年进入伦敦圣马丁艺术学院之前,朗在布里斯托尔的艺术学院学习,在造纸厂工作过一段时间。他认为造纸厂对他的影响很大:“我相信我对纸张和书籍的鉴赏力部分来自这段经历……我可以把它作为一个载体来表达很多想法。”

一本无可挑剔的普通书

在中国,书籍设计仍是一个不怎么成熟的概念。许多出版社保留着传统的分工,书的封面和内文分别由两个部门来完成。虽然整个出版链对书籍设计投入了更多关注,但在书籍设计时引入编辑和营销的思维,让设计师参与甚至决策选题策划、产品策划、营销推广等出版全流程,仍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所谓美术编辑负责的书籍设计,只是封面和插图。

2021年7月8日,北京。各种设计精美的书籍在艺术书展上展示。/图·视觉中国

除此,许多书的设计往往越俎代庖,似乎更像工艺品——非标准的大小、不易手拿阅读,也让书架难堪。在对家居的友好度上,这些书的设计甚至不如装饰书。一些装饰书的文案极具诱惑力:“家具展厅道具书、假书、仿真书刊、装饰书,装饰您的展厅书柜,不让书柜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机。无论是家具专卖店、房地产样板房,还是衣柜、橱柜或其他柜类产品,您可能都需要它来装饰。”

现年75岁的吕敬人是国内最早将“书籍设计”概念从装帧里拎出来的人。1996年,他与宁成春、吴勇和朱虹合著了《书籍设计四人说》,提出我国书籍需要完成从“装帧”到“书籍设计”的观念转换。吕敬人在担任德国莱比锡“世界最美的书”的评委时曾说:“书籍审美不是单一的装帧好坏,而特别强调一本书内容呈现的传达结构创意、节奏空间章法、字体应用得当、文本编排合理、材质印制精良以及阅读五感愉悦,其中最看重编辑设计思路与文本结构传递的出人意表,以及内容与形式的整体表现。”

中国古代书籍并没有“装帧”一词,而是“装订”,即艺术设计和工艺制作的总称。清代藏书家孙庆增在《藏书纪要》中论述了装订艺术:“装订书籍,不在华美饰观,而应护帙有道,款式古雅,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为第一。”也就是说,书籍装帧的原则是保护书籍完好,使阅读功能和审美要求辨证地统一起来,而绝不是单纯的装饰华丽。

如此看来,书的设计更像一门大道至简的艺术。它可以什么都不做,抑或是让读者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无论是极尽浮华虚无之能事的装饰书,还是干瘪如鸡肋的行活儿书,又或者是沉迷自我表达、外人云里雾里的自出版手工书,其实都不如设计一本无可挑剔的普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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